《非(fei)诚(cheng)勿扰(rao)3》在(zai)它1分(fen)36秒(miao)的(de)预(yu)告(gao)片(pian)中(zhong)，用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，让(rang)新(xin)扮演(yan)建国(guo)的常远(yuan)，复现了那(na)句“讨(tao)厌(yan)，人建(jian)国”的台词(ci)。

这句(ju)话被(bei)放到预告片里(li)，至(zhi)少意味着创作(zuo)者(zhe)觉(jue)得(de)，这是(shi)一个重(zhong)要(yao)的、有延(yan)续(xu)性的、符号式(shi)的笑(xiao)料。

当(dang)然，这种延续和(he)符(fu)号也可以等同于(yu)另(ling)一(yi)个词，那就是重复(fu)。

在正片中，这种重复简直(zhi)让人厌倦，它不仅(jin)喋(die)喋不休地(di)把前两(liang)部(bu)里的情(qing)节和笑料(liao)拿(na)出来(lai)反(fan)复咀(ju)嚼，在情感(gan)、婚恋(lian)和性别意识上，几乎(hu)没(mei)有(you)一点进步。豆(dou)瓣6.0的评(ping)分，我看的场(chang)次里笑声(sheng)并不多(duo)，都证实了这种(zhong)陈(chen)旧。

作为(wei)冯(feng)小(xiao)刚(gang)的标志(zhi)性(xing)系列作品，《非诚勿扰》已(yi)经(jing)发展成了(le)一个(ge)横(heng)跨15年(nian)的大IP，但在这15年里发(fa)生(sheng)了很(hen)多事(shi)情，比(bi)如(ru)由(you)冯氏(shi)喜剧开启(qi)的贺(he)岁档(dang)已经不再(zai)那么重要了，反而(er)是春节档成了全(quan)年的最(zui)大(da)票(piao)仓；与之伴随(sui)的则(ze)是年轻的观众(zhong)已经不(bu)再熟(shu)悉冯小刚了，开心(xin)麻(ma)花甚至脱口秀(xiu)才是属(shu)于新一代人的喜(xi)剧(ju)。

再比如，一些曾经有效(xiao)的笑料，在如今(jin)变(bian)得不再讨喜了。2008年的中国观(guan)众，还(hai)会为能(neng)在银幕上看到用“那事儿”来讨论(lun)夫(fu)妻性事而觉得大胆(dan)，为主流(liu)商(shang)业(ye)片里第一次出(chu)现同(tong)性恋形象(xiang)而发笑。可到(dao)了2024年，再在银(yin)幕上(shang)说(shuo)“十年没见(jian)到老公(gong)难道就(jiu)不想(xiang)腻(ni)一腻吗(ma)”，很难(nan)不让观众觉得反胃(wei)。

不可(ke)否(fou)认(ren)，冯小刚曾(ceng)经是走在观众前(qian)面的创作者，这也使(shi)得他的冯氏喜剧在嬉(xi)笑讽刺的同时具备了一些(xie)说教的意味(wei)。但(dan)当时代变化，创作者却还留在原地，那种在2008年代(dai)的前卫，就会(hui)变成(cheng)如今的“爹味“。

《非诚勿(wu)扰3》里秦奋(fen)和笑笑的关系(xi)有太多可吐(tu)槽的地方(fang)了，不过(guo)这还不是我今天(tian)想探(tan)讨的内(nei)容，我(wo)更想聊的，是从(cong)建国这(zhe)个角(jiao)色身(shen)上所折(zhe)射出来的一些文(wen)化(hua)意识(shi)。

从2008年《非诚勿扰》里的冯远征(zheng)开始(shi)，

到2010年第(di)二部里的廖凡，

再到第三部里的常远，

建国这个人物(wu)没变过，演员(yuan)在一直换。但事实是，这三(san)张脸的面容(rong)是如此(ci)的模糊(hu)而相(xiang)似，黄瓜视频下载甚至还能在其他许(xu)多华语(yu)电影里找到这样的“脸”。

他们是《非诚勿扰》系列的茉莉(li)或(huo)建国，

是《夏洛(luo)特(te)烦(fan)恼》里的“孟特变成孟(meng)特娇”，

也是《饭(fan)局也疯(feng)狂》里集合(he)了“娘娘(niang)腔”和动(dong)作明(ming)星(xing)特质的家(jia)明，

还可以(yi)是《天下无(wu)贼》里用妖(yao)娆声线恐(kong)吓(xia)众人的瘦(shou)劫匪(fei)。

当然，在华语电影中还有着不少优秀的同性题材影片，这些本就聚(ju)焦(jiao)这一群(qun)体(ti)的作品有着(zhe)主(zhu)题与(yu)人物上的共融，它(ta)们不在黄瓜视频下载今天的讨论范围里。

今天想说的，是那些“刻板的脸”。

当黄瓜视频下载把这些脸放到一起看的时(shi)候，黄瓜视频下载便(bian)会发现，时间(jian)、时代乃(nai)至社(she)会话(hua)语的变化，好(hao)像都没法(fa)在他(ta)们(men)身上留下痕(hen)迹。他们组(zu)合而成的，是一种华(hua)语电影里的刻板角色图谱(pu)——女性化的男(nan)性、刻(ke)板化的男性、也(ye)是被丑化的，并(bing)因(yin)此而好笑的男性。

在这样的语境下，这些角色的影(ying)像表(biao)达(da)其实(shi)已经和演员无关了，他们更多来自创作者。写下这些角色(se)、拍(pai)出这些故(gu)事的人们，不仅在借(jie)此教导(dao)着异(yi)性恋者如何(he)看待同性恋，更是在以一种毫(hao)无立场的傲慢姿(zi)态，教(jiao)导着同性恋人群，如何去看(kan)待(dai)自身。

《非诚勿扰》在2008年上映(ying)时，被认为是第一次在国内主流院(yuan)线(xian)片里，正(zheng)式提及(ji)同性恋形象（《霸(ba)王(wang)别姬(ji)》只是小范围(wei)上映）。故事里，葛(ge)优饰演的海归(gui)秦奋上网征婚(hun)，第一个来应(ying)征的却是以前的同事、冯远征饰(shi)演的建国，如今已经改名为艾(ai)茉(mo)莉。

他手戴戒(jie)指(zhi)，仪表和举止明显(xian)女性化，用(yong)“人(ren)家”来称(cheng)呼(hu)自(zi)己(ji)的语言习惯，“讨厌”的口头禅，都指向了一个非常刻板的、注重外表的，在社会话语中会被称为“娘娘腔”的男性形(xing)象。

15年过去了，故事发展(zhan)到第三部，建国对(dui)秦奋的求而不得更发展到了极致，他甚至做了一个秦奋的仿真(zhen)机器人来陪伴(ban)自己。

且不说这种多年从一而终的设定里带了多少直男凝视的成分，光(guang)是在建国这个角色依(yi)旧以女(nv)性化外(wai)表作为笑料的设(she)定上，黄瓜视频下载就能感受(shou)到那种冒犯(fan)之意。

这样(yang)的他，在“冯氏喜剧”中，是作为一个喜剧和反讽(feng)形象出现(xian)的。这也意(yi)味着，创作者，觉得这样的角色是“好笑的”，这是属于创作者的“喜剧判断”。在这喜剧判(pan)断(duan)之后(hou)的第二(er)层(ceng)，才(cai)是创(chuang)作者想要借助(zhu)这种形象去(qu)完(wan)成的“喜剧传(chuan)达”。

先(xian)来说“喜剧判断”。需要说明的是，把(ba)女性化的男性/男同角色，设置为喜剧角色或丑角，几(ji)乎是在电(dian)影诞(dan)生之初就存(cun)在的现象。《矿(kuang)工(gong)阿尔(er)吉》(1912)被认为是最早的酷(ku)儿影像，对“娘娘腔”的男性化改造(zao)贯(guan)穿(chuan)了影片叙(xu)事，其实也已经锚(mao)定(ding)了“女性化的男性形象”在影像(xiang)叙事和社会话语中的位置(zhi)。

他们是喜剧化的，是需(xu)要被改造的。而这背后的深层逻辑(ji)和喜剧传达也昭然若(ruo)揭(jie)——温(wen)柔(rou)、精致、美丽、纤(xian)细(xi)的女性气质对于传统男性气(qi)质(zhi)来说，是种伤害或玷(dian)污，是不正当和需要被清(qing)洗(xi)的。

阿尔弗雷德·阿德(de)勒从两性气质对立出发的研究也很清楚(chu)地阐(chan)明了这一点(dian)，当社会被主流的、由男性制(zhi)定和统(tong)治(zhi)着的男性气质占(zhan)据，站在其对立面(mian)的女性气质在文化中就是被贬值(zhi)的，并且与柔弱紧(jin)密(mi)相连。

《西(xi)区(qu)故事》的编剧亚(ya)瑟·劳伦特斯就非常(chang)不理解(jie)这种对同性恋角色的喜剧化处理，“我一直不明白(bai)为什么观众觉得这好笑”，对他来说，当观众因为电影中的同性恋角色发笑，就好像嘲(chao)笑斯特平·费奇特（黑(hei)人演员）是黑人一样。

觉得女性化的男性角色好笑，这背(bei)后的逻(luo)辑与“厌女”已经非常接(jie)近。举(ju)个很简(jian)单的例子，但男人们穿上女装，观众们会发笑；但当女人在《笑傲(ao)江湖2：东(dong)方不败(bai)》这样的电影里穿上男装，甚至扮成男人，观众们只(zhi)会觉得她(ta)们更有吸引力(li)了。

这就像是上野(ye)千(qian)鹤子(zi)在《厌女》中所(suo)说：“男人最恐惧(ju)的，就是’被女性化’……，厌女症就是绝(jue)不将女人视为与自己同等的性的主体，而是将女人客(ke)体化、他者化。更直接地说，就是歧视、蔑视。”

黄瓜视频下载还能在建国和孟特这类(lei)角色身上，看到另一种更为深远的同性恋想象和同性恋恐惧。

秦奋对建国的记(ji)忆(yi)是“文工团转业过来的”“反正是张(zhang)罗(luo)玩的事儿(er)的”。第二部里，他参与了秦(qin)奋看不上的选(xuan)美大赛。

孟特在《夏(xia)洛特烦恼(nao)》里最后关(guan)于艾滋病(bing)的传播(bo)链里，也用淡(dan)然(ran)的神(shen)色完成了一种暧昧的暗(an)示(shi)。

在《滚(gun)蛋(dan)吧！肿(zhong)瘤君》里，熊顿(dun)的闺蜜小夏为了帮她出气，在前男友(you)现任面前扮演“同志恋人”的戏(xi)份里，同样也强化了关于同志的标(biao)签(qian)化想象。

在这里，文工团(tuan)、选美、玩儿与文娱、女性、难成大器的关联度(du)；跨性别(bie)者与疾病、丰富性经验(yan)的联结，都以一种披着喜剧外衣的妖魔(mo)化姿态，在银幕(mu)上重构了那种存在于野闻(wen)轶(yi)事里的同性恋形象——

“同性恋是耽于享(xiang)乐的，

是总处(chu)在多边关系里的，

甚至是可以为了某种目的，而随时调(diao)整(zheng)取向的。”

《非诚勿扰》里，秦奋与建国之(zhi)间的那段对话，完全可以被看作是异性恋文化霸权下，非异性恋群体所要面对的世界(jie)。建国那句“你(ni)怎(zen)么(me)知道你不是？以前我认为我也不是，可后来我明白了，是不敢面对，没有勇(yong)气”所回(hui)应的并不只自己，也是对面的秦奋所代表的“异性恋合法化”和“男性阳(yang)刚气质必(bi)须化”的男权(quan)系统。
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即(ji)便建国或孟特这类角色的确(que)令(ling)人不适(shi)，充满冒(mao)犯和男性凝(ning)视，更显得陈旧，但他们或许也并不是那么“不好的角色”。

电影并不仅仅是创作者的创作，它们也提(ti)供了一个机会，让身为观众的黄瓜视频下载，从中创造出黄瓜视频下载所要的东西。当作者带着傲慢和偏(pian)见写下这些角色，观众自然也会以愤怒或嘲讽作为武(wu)器回应，这种观感甚至还会变成一些更有力量的情绪(xu)，校(xiao)正黄瓜视频下载的现实生活(huo)。

那些惧怕同性恋或者恐惧着男性气质消(xiao)逝(shi)的人，当然可以在对这类角色的笑声中消解掉(diao)自己的恐惧。

但对于其他人而言(yan)，这类角色的存在，反而让黄瓜视频下载意识到了影像叙事和主流叙事的霸权，以及那些他们仍(reng)然无法扼(e)杀(sha)的自由与本能。

就像福(fu)柯在《性史(shi)》中论及的那样，权力不是，或者说不单纯是压(ya)制性的，权力也是创造性和生产(chan)性的。

当银幕在回避(bi)、丑(chou)化、喜剧化这样的角色，那它同时也在生产和制造着更多的表达。这些表达始终会召(zhao)唤出更丰(feng)富(fu)、更真实的TA们。电影里会有，现实中只会更多。TA们可以化作批评、自由和自我的声音。毕竟(jing)，现在早已不是观众需要电影来教黄瓜视频下载如何去看世界、看自己的年代了。